这是陈协之为他的《青山无恙图》长卷所题的诗句。战后,李研山怀着「剑外忽传收蓟北,初闻涕泪满衣裳。却看妻子愁何在?漫卷诗书喜欲狂。白日放歌须纵酒,青春作伴好还乡。」*那样欣悦的心情首先回去久别的故乡。故乡对于他来说差不多是「儿童相见不相识,笑问客从何处来」了。就在故乡短短的日子里,他作了一幅《青山无恙图》长卷。这是他成名后唯一在故乡所作的画。
经过了抗战期间的八年,他的画是否真的提高到了一个新的水平、新的高度呢?多数的评论家们对此是肯定的,陈融的题诗云「吴下真非旧阿蒙」就代表了这一类意见。但是另一位和他知交的画家却说:「经过了这么多年,研山的画反而无一是处。」他听到了这个批评,既不反击亦不动怒,只一声不响地刻了一个印章,文日:「无一是处」,盖在好些自己的作品上。
他很快便离开故乡回到广州去。他和画家吴子复在一起,住在一个叫做「黄图画廊」的阁楼上,这个地方是当时广州的一个小小的文化艺术中心,有摄影,有雕塑,有绘画。这是艺术家们聚会的地方,在战后初期,百废待举的时候,已经是强差人意之所了。他很快就在这个画廊中开一些小型的画展,向人展示一下抗战期中自己的成绩。广州到底是他长于斯成于斯的地方,很多人熟悉他,认识他,可凭借依赖的地方很多,他这个画家此时就当得较为舒服。这期间的作品多半是雄浑苍劲、气势磅薄的巨幅山水,除了师事元四大家之外,还尽量向董巨学习和找寻经验,因为当时他心中要倾吐的就是祖国伟大的山河壮丽的景色和面貌。也可以说是对一场民族战争取得胜利后,内心的爱国主义情绪的一种反映。
因为他的作品可以在「黄图画廊」经常和轮换展出,他的书画就可以直接影响社会。这个小规模的艺术中心逐渐把各类艺术家团结起来,从而产生推动各种艺术活动的力量。李研山逐渐回复了战前的声望,回复了作为广东画人的导师和组织者的地位。很多晚辈的学生追随着他,协助他进行艺术活动和研究工作。这时他生活和创作都很有劲,满怀着信心和希望。
不久之后,一个有钱的朋友借给他一座十分漂亮的小洋房作为画室。这小洋房位于东山,有一个大花园,房高两层,设备齐全。这也许就是他一生最舒服的居所。有了这样好的基地,自然便吸引更多的艺术界朋友们在此聚集,真的是「谈笑有鸿儒,往来无白丁」。此时,卖出了好些画,经济也好转了,出现了一种事事兴盛的局面。市政当局和他谈过,希望恢复战前的广州市立美术学校,仍然由他担任校长的职位,但可惜未能成事。
他的一个学生陈汀兰,画得一手类近黄宾虹画风的山水画,日夕追随着他,成为他生活和工作中事务性的助手。陈汀兰是一个十分精明能干的人,在处理书画展览事务性的工作上,起了重要的作用。以李研山为首的画家们的作品,在这几年间便经常在广州中山纪念堂展出。
在这期间,研山购得了两枝汉代的銕(同「铁」)笛,因而将画室号曰「双銕笛楼」。「石溪壶馆」和「双銕笛楼」是他在书画中最爱用的斋号,至于其他的名堂只是偶一用之而已。「双銕笛楼」时期是他的画家生活中最愉快的日子,他不再有寄人篱下之感,他的精神从过去的一种无形的束缚中完全解放出来。这是他的艺术丰收的季节,期间创作出一大批为他打下更大名声的作品。
他在抗战期间几经折磨和考验,达到了「养志」和「求格」的标准,战后幸而获得一个优越的作画环境,使他此前的思想锻炼有更好的开花结果的机会。雨过天青,满以为当画家的路途渐趋平坦,可是,新的客观历史条件又出现了,他又走上了另一条生活的道路。